社会让人习惯把一切都挂上意义的标签。
像是那一件件悬挂在展示柜尚未出售的成衣,大部分时候人们在意的不是衣服的质料、款式或设计,和究竟适不适合自己,更重要的反是标签上的品牌和价码,或者说值得别人赞颂眼光、见识的品牌和价码。你到巴黎就必须到访埃菲尔铁塔;去西班牙怎么可以错过斗牛表演;在德国一定大口大口的灌啤酒;在意大利非要尝试當地的披萨。什么!你没这么做吗?那,对不起,你的旅行没有意义。名为世界的人们都这么对着你说。结果我们的旅行,是由他者来判定意义。
幸好,眼前的她由衷地告诉我:“我的旅行只有快乐,没有意义。”
过去的任何时候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旅行几乎是每个人都得以参与的活动。
廉价航空的开拓和网路世界的建成,无疑都提供了旅人更为简易和多样化的旅行方式与内容。完全不需要再凭藉任何机构的代办,坐在一架接连网路的屏幕前,只消几根手指起落的键入动作,经已可以确定航班、时间、地点,差个行李箱,旅人随时可以出发。
而当跨国旅行这回事不再让人觉得困难,或者说,轻易得像是拿起钥匙、开了锁,只要愿意把脚跨出去,就已在旅途的路上,这一切反而使旅行这件事情本身变得过于乏趣味性--每个人都吃得起鹅肝,鹅肝就变猪肝了。
然后也不懂是旅行业者的商业操弄或旅人自行赋予的价值,旅行这件事和“意义”挂上了钩。我们相信每次的移动都是有意义的,甚至把意义的本身潜移默化他人。
也就着这层类似宗教洗脑般的“意义”置入,和坐在正对面的婉君视线对上后,我这么问,“你觉得旅行这件事对你有什么意义?”“意义?”“就你觉得为什么要旅行?旅行的目的是什么?”
我期待有意义的答案。对方大概楞了5秒钟,表情显而易见的从友善转而困惑,然后带着一丝歉意的语气说:“我不懂吔!旅行要有什么意义吗?不就是去玩啰!”
“嗯,这样说好了,旅行当然是为了玩,但除了玩这回事,旅行带给你什么?不一定是实际看得见的物体,或许说说你的感受。”试图从另一方面切入,其实仍然是以“意义”为主体,不然要去叙述一件无意义的事情比有意义困难许多。
并没有立刻回答,婉君像是察觉我对“意义”这件事情的执拗,褐色的眼珠子溜了溜,“啊,怎么说呢?到不同的地方去,都有不同的感受,有时候是人,有时候是环境,有时候是氛围,当然还有和你一起去旅行的人也很重要,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旅行是很开心的事情。”
“那为什么会特别选择跨年的时候到国外去?有什么特别意义吗?”又是意义,事后检讨自己,也觉得在“意义”上的纠缠实在讨人厌。“呃,也不是特意选在那时候。是在一次聚会上,有朋友提议不如一起到香港去跨年,而我那时还没到过香港,想说可以一群人换个地方happening,好像也蛮不错的。”
我边抄写边点头致意,婉君像是获得鼓励般,聊起香港的旅行经验也不再忐忑。那是08跨09年的事情,婉君和朋友共10人浩浩荡荡往香港出发,没做什么事前功课,也没任何必逛景点,就她的说法:旅行纯粹只是旅行。
“因为我本身是广东人,和家人多是以粤语沟通,基于语言上的共同链接,我本来觉得香港人或者说香港这个地方应该会给我亲切的感觉。其实并没有,可能社会步伐不同,我觉得他们没有礼貌,印象不是很好。”
那次旅行的经验不就不愉快?“那又没这么严重啦!呵呵,那只是一种体验,让我了解那里的人就是这个样子,并不会太影响当时的心情,也许是一群人出游吧!大家说说笑笑的,从朋友的那里得到的愉悦,足够整个旅程使用了。”语毕嘴角微微向上扬,想是那时候的光景如今想来仍然留有无限美好的余韵吧!
5天的行程,无目地的浏览,婉君和朋友还是到过了不少著名景点,像是衣物饰品多如天上繁星的女人街与庙街;见证香港主权移交的紫荆雕像伫立的金紫荊广场;看尽维多利亚港灯火璀璨的海滨长廊;昨日巨星今日偶像纷纷留下印记的星光大道;灯红酒绿金迷纸醉的兰桂坊;坐拥香港最美夜景的太平山;世界名人聚集的杜莎夫人蜡像馆。
何处最爱?“最爱许留山!”听到答案不禁莞尔,只是大概了解婉君的思考模式后,也就不怎么奇怪了。她只是旅行,不是景点收集者。“因为我本身很喜欢吃芒果,许留山的芒果甜品真的很赞,那几天我光顾了三次左右。招牌芒果神冰冰冻又甜蜜,好想念呀!”从她说话的表情里,轻易的捕捉到了想念的情绪。内外如此一致的简单,就和她的旅行方式一样。
“31号当晚,我们就到兰桂坊倒数,人群拥挤到不行,整条街上都是等着迎接新一年到来的人们。大家手里拿着啤酒晃呀晃的,然后在10、9、8、7.....数万人一致的倒数结束,一齐发出了欢呼的叫声。”夜正开始,相不相识的都一伙饮酒作乐,天至泛白,人群才逐渐散去。
而体会过相对于一般假日更为精彩的跨年旅游--可以理解为跨文化、地域、种族、宗教的特殊节日,人们纯粹为明天会更好的期许,共同一致的庆祝及集体欢愉的模式,婉君不由期待新的一年再到其他地方见证年月的更替,结果在09跨10年的那个星期,她和朋友又飞到了新加坡。
“这次去了5天,但不要问我去了哪里,我忘记了。哈哈。”我给了她一个“囧”的表情,她故意视而不见续说:“只记得在武吉士街一直吃喝玩乐,那里有点类似台湾的五分埔,有各种类型的衣饰店,非常适合年轻人。”
之后也就和香港那时一样,夜店、倒数、饮酒、舞动、狂欢。如果一种方式已经可以找到自己想要的快乐,那其实我们不需要太多的选择。这大概就是最适合她的旅游方式了,我想。
明年呢?“明年呀!是有和朋友讨论说不如到吴哥窟去,在电视上看过,应该很壮观吧!只是去那里跨年,会不会很奇怪?”我笑了笑没有回答。她也许会赞叹于吴哥窟的鬼斧神工,但绝不会花时间在了解它的历史背景上,因为把时间给“快乐”已经不太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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