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融混各式创作手法和特异风格的图像形式,是画家思想和艺术创作的交互揉合后给外在世界的发声,然看似也无法从快速发展的文明进程里获得任何救赎的回音或解答。而其中吊诡的意象和沉郁色调的交互呈现,无疑充满了隐喻式的对文明超速发展引致环境变迁的反思意识。画家或许不说,但透过自己的画作一一展示充斥全球化浪袭下当代世界的混杂性和变动。
你无意闯进那红火燃天的异境。天空撒下串串液体金束,像似星火炸开不灭散落的烟花;异鸟和太空人反重力般的漂浮于空中,你旁观着且讶异于万物的失序,这一切吊诡的错乱叫你不敢相信这是你所处身的世界的倒影。须臾间,绚丽灿烂的色彩又被掏空,空间阴郁得一如惊悚片场景,时间像被施了凝止的魔法,所有生息的声响都遁入了虚空。而在那里荡着秋千的小孩皆被隐去了面容。你认不得他们,却又觉得他们仿佛和某个阶段自己有着难以名之的类似,不安的氛围遂笼罩、揪着你的心绪。你搞不清楚。有什么是你认定生命里必然存在的标记随着漠视而渐渐消逝。曾经也属于你的:那荡得好高的秋千和来回滑荡中愉悦不绝的笑声,如今都成为生命中的绝响,长大后你不曾如此开怀笑过。也或你不觉。
这些作品主要是本地画家陈毓康于08和10年间创作的系列,分别名为:《URBAN INTERPRETATION》(2008)、《TWILIGHT KIDS SERIES》(2010)。《URBAN INTERPRETATION》系列中的大部分作品透过人物、高架公路和飞禽的图像,结合丰沛的色彩元素,在一个画面里容纳引发联想的多重意象,无非是希望观者经由崭新的视觉特性,从中穿透视觉世界的表象,渗入创作中心的内涵精神,去感知画家隐含于画中的社会变迁之反映。《TWILIGHT KIDS SERIES》则偏向阴郁的色调,那些荡着秋千小孩部分脸容模糊,也或画家根本无意将小孩背后的意象单一指向特殊群体(未来的小孩),而是概括所有拥有相同过去经验的观者(现在的大人也曾经为小孩),再藉由表达集体回忆中的游乐场所的消逝,去对美好未来环境的愿景提出质疑。
1975年出生于槟城大山脚陈毓康,在9岁那年被外公发现他在卡纸上的涂鸦后,就被送到绘画班学习。或许是天份使然,小小年纪经已展现过人的绘画才能,不符合童龄的成熟笔触时常换来师长的瞠目结舌和随之的盛赞。他仿似才刚刚跨入童真稚趣的门槛,却若花朵开落纪录片中的画面,冗长的成长时光在镜头底下被浓缩,才能的花蕊在旁人不留意的瞬息间倏忽勃发,开出叫人赞叹且不可思议的超龄绘作之花。
进入中学后,好学不倦的他还分别于不同时期学习油画与水墨画,中二那年更在马来西亚艺术学院奖学金甄拔赛中胜出。他坦承其时喜欢获奖被肯定的感觉,也欣喜于鹤立同侪间的优越感,于是更是积极参加各项绘画比赛。而天生的聪慧与才能加入了勤奋的因子,使他在比赛中无往不利,俨然以天才之姿屡屡斩获前三名的荣耀,奖座堆满一柜子。
由于高考成绩颇佳,他中五毕业后并未直接利用奖学金到马来西亚艺术学院深造,反是依循大部分好学生的升学模式继续中六课程。只是愈往前走愈是发现前途风景不如画中世界的精彩斑斓,在现实生活与自我意愿相抵触的排斥心理底下,成绩不见理想。而忽悠自己兜转一圈,他在21岁那年还是到了马来西亚艺术学院修读纯美术。
在完成了基础班课程后,赖以解构与重整生活的理性思维又对画家的工作前景提出焦虑的疑惑。“画家这样的工作,能否养活自己?”。他在自己预设/想象的未来现实生活挟持下,最后决定转修室内设计。这是他与纯美术的邂逅与分离。而凭着过人的资质,他于98年顶着最佳学生的光环离开校园。他曾到室内设计公司工作半年,但并不适应上班族朝九晚五的规律步调,遂选择过着到绘画中心教画和接案子的生活。那些年间虽私下还是有作品生产,但数量颇少,主要是因陷入创作方向的迷阵和日常生活贫乏所致。
03年,他和朋友共组园艺设计公司,发挥着理性市场脉动分析和掌握顾客需求等能力。经营一门生意就是要有正确的市场策略和确认商品/服务的核心价值,一如小时候参赛得奖的模式,只是把服务对象由裁判换作顾客而已,他说。在他轻描淡写事业版图发展的语调里,琢磨那亦是他一贯作画的态度和惯例。像个冷静的刽子手,下笔如那千锤百炼的刀锋从来不曾出错。但会否正是不曾错而恰恰错过了一些什么。
也或是本能的驱使,在生活条件改善后,他开始思考绘画这件事对于自己的意义。他试着把自我沉淀,重新分析过往的创作历程,把其中的细节与体验都一一记下,像是作了一番内心与外在互为镜像的省视。复发现那些过去创作技术的娴熟,如今反而形成缠绑创作原欲的藤蔓枝节,限制作品的艺术内涵呈现。而不停反复的试练亦不得要领,却偶然一天工作结束返家时,瞥见水束浇在黄土上散了开来,忽地就从自我困顿的囹圄里开窍,转为使用其他创作工具,像是自行调色和以纸巾替代惯用的画笔(大概就和武侠小说里学剑而忘剑的道理相似)。那是很痛苦的过程,他说。
随着年岁的增长和对绘画的重新体认,他对艺术创作这条原来灰雾迷蒙的道路终于不再存疑,他确定被赋予的才能必定有什么是自己必须去达到的。也就着这层心愿未了的感受,他开始积极参与画坛活动和展出,足迹遍布欧洲、台湾、印尼、越南等地,亦有系列作品遥寄菲律宾和东京供展览。在10年,获得太太的理解和支持后,更是放下了公司的职务,全心全意回到早该行进却意外偏离的艺术轨上。
而今不再热衷于比赛,反是把大量时间投入创作的世界,他解释是人的成长和心态的转变。他说,从前绘画对于被注意的企图较为强烈,而如今绘画就是生活,把生活中观察、捕捉到的生命脉动藉由艺术手法呈现,像08年创作的《URBAN INTERPRETATION》是在察视大环境的流变后而衍生的作品,而10年发表的《TWILIGHT KIDS SERIES》则是在有了自己的小孩后开始关注他们未来的生活场景,藉由压克力重色的层次与色彩肌理反映他们获得却也失去更多。也从那些离开至再回来的生命历程里蜕变,他不再是凭藉才能卖弄炫技的不成熟参赛选手,反深入洞悉理性生活底下非理性想象力量之必需,而装备了创作者必然肩负的抱负和理念,在艺术道上他终能够迈开踏实的脚步愈走愈远。
Reporter talk's:
我怀疑他在那与自己画作对谈的当儿,是否发生了无人察知的对时光变迁引致的旧世界崩落而恐惧颤栗。我们被告知的未来的美好世界愿景,是否终将导向愈来愈不受控的钢筋骨架或电子世界的极度虚拟。谁还在意游乐场间晃起的秋千,是否仍能陪伴我们未来小孩划起欢乐的弧线,或许这早已是旧世代一厢情愿妄想昨日依旧的定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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